库里的上述这番说辞绝非出于客套，他在采访中提及了很多他与汤普森、德拉蒙德·格林三人相处期间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。譬如在汤神离开的这两年间，每当库里观看达拉斯独行侠的比赛时，他的目光总会“出于本能”地在场上追随着汤普森。

而在不久前的一个夜晚，库里刚刚在对阵波特兰开拓者的比赛中砍下48分。那天晚上，他在家中和已经7岁、对NBA世界理解得更深一些的卡农一起休息。

他们打开电视，看的是独行侠对阵犹他爵士的比赛。第四节初段，汤普森命中个人当晚4记三分中的第2球时，库里情不自禁地大吼了一声：“投啊，克莱！”

这一幕勾起了卡农的好奇心。

“克莱在打球？”卡农问道，“那你为什么在这儿？”

库里提醒儿子，汤普森现在已经在达拉斯了，他离开了勇士。

回忆这段趣事，库里说感慨道：“就是在这种时候，你才真正意识到现实。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。但与此同时，也总会有一些瞬间提醒你，那曾经是多么特别的一段经历；同时也让人意识到——现在的现实，有多么令人惋惜。”

库里、汤普森和德雷蒙德·格林曾经一起畅想过，在勇士并肩走到最后，一起退役。他们一起为球队赢得了四座NBA总冠军。当格林如今在社交媒体或电视画面中看到“库里和格林是联盟效力同一支球队时间最长的二人组”这样的表述时，他总会摇头。

“那应该是三人组，”格林说，“那样的说法对我来说太奇怪了。”

但现实终究会改变。

今年2月，在勇士交易得到吉米·巴特勒六天后，球队在一段六连客途中从密尔沃基飞往达拉斯。库里和格林当时对新搭档的即战力赞不绝口。但那一站，更像是一次直面过去的旅程。

“我当时就想，必须得过去一趟。”库里说。

他提前很久就决定，在比赛前一晚住到汤普森家里，并亲自组织了一次聚餐。出席的有格林、助教克里斯·德马科，以及汤普森的几位朋友。汤普森发来了地址，库里还专门帮他和格林一起叫了Uber。

“兄弟，”汤普森打趣道，“我得搬到德州，你这家伙才肯来我家。”

气氛很轻松。汤普森摆出了棋盘，又玩起了桌上足球；库里则被家里的推杆果岭吸引。几人切磋、聊天，汤普森还带他们看了自己最喜欢的骑行路线。

“我们并没有刻意谈离开、谈感受，”格林说，“那就是朋友在一起。他在向我们展示，‘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。’但你能看出来，他也在努力消化这一切。这对他来说是种很奇怪的感觉。”

那顿晚餐带有某种仪式感。库里称之为“对结局的一次确认”。

库里说：“我本来不是为了那个去的，但最后，它确实变成了那样。”

他们一直聊到深夜，离开时，对彼此共同走过的12年有了新的珍惜，无论那段关系的终结有多么突然、冰冷。

“你不可能和朋友一起生活了12年，然后一切就突然消失。”汤普森说，“那是我上赛季为数不多真正快乐的时刻之一。

其实即便在独行侠，汤普森的身份始终深深烙着“勇士”的印记。上个月他与灰熊球员莫兰特的冲突，再次印证了这一点。

库里并不喜欢看到那一幕。

“我理解他把勇士的成功带在身上的那一部分，”库里说，“但我不喜欢别人趁他身边没有这些兄弟、没有那层保护的时候对他开火。”

格林同样感受强烈。两天后，他看到汤普森又和热火新秀发生争执，对方被他怼得“坐不上那张桌子”。

“连续两次，我看到他一个人在那儿争吵。”格林说，“我当时就想：这他妈什么情况？”

在那次回到旧金山的比赛中，汤普森在大通中心球馆砍下28分。但当晚，独行侠仍以109比99输给了勇士。比赛结束后，汤普森在场边与库里和格林短暂拥抱。三人没有多说什么，却都清楚，这样的画面已不会再是常态。

“那一刻很奇怪，”一位接近汤普森的联盟消息人士说，“你看得出来，他既享受回到那里，又清楚自己已经不属于那里。”

而上述瞬间正是汤普森目前所处的心理状态——一种介于身份剥离与自我证明之间的拉扯。

他在达拉斯的生活并不糟糕。队友们尊重他，教练组也给予了足够的出手空间。但问题在于，他并不是这支球队的核心，也不再是围绕其量身打造体系的那个人。

而这，恰恰是汤普森在勇士时代从未真正经历过的。

在金州，汤普森从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角色。他知道，哪怕连续几场手感冰凉，球队依然会等他；哪怕缺席两年，管理层依旧为他留着位置。

“在勇士，他是‘不可替代的那一部分’。”一位熟悉勇士内部运作的人士说，“但在联盟的其他地方，没有人会以同样的方式看待你。”

这种落差，在无形中放大了情绪。

“你会发现，他现在对场上场下的一切都更敏感了。”一位与汤普森关系密切的人士表示，“裁判的判罚、对手的言语、甚至社交媒体上的评价，都会被无限放大。”

这也是为什么，联盟里的一些人并不意外汤普森近期的几次冲突。

“那并不是他突然变了，”一位西部球队高管说，“而是当你不再被一个完整体系包裹着时，你需要用别的方式提醒别人你是谁。”

其实站在这样的一个时间节点再看汤普森与勇士之间的那次决定，一切的一切都指向“要强”两个字。

勇士与汤普森的分道扬镳，并非一夜之间的决定。事实上，在过去几个赛季里，双方都曾反复尝试寻找一个“体面且合理”的续约方案。勇士管理层内部对于是否为一位经历过两次重大伤病、即将年满35岁的射手继续投入长期高薪，始终存在分歧。

而汤普森方面，则始终认为，自己在球队历史中的地位，理应换来一份带有尊重意味的合同。

“在他的视角里，他并不是在要钱，”一位了解汤普森想法的人士说，“他要的是一种认可。”

但在现代NBA的商业逻辑中，情感往往无法战胜风险评估。

“他们最终没有找到那个交汇点。”一位联盟消息人士说，“时间拖得越久，双方心里的那道坎就越难迈过去。”

当自由市场真正开启时，勇士已经做好了放手的准备，而汤普森也意识到，自己在这里的故事，已经走到了尾声。

“那一刻很安静，”一位接近谈判过程的人士回忆道，“没有争吵，也没有摔门而出。只是所有人都明白，再继续下去，对任何一方都没有意义。”

而在这段离别中，库里的情绪最为复杂。

“我从没想过，我们三个人不会一起结束这一切。”库里说，“你总会以为，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。”

他并没有公开反对球队的决定，但私下里，他确实曾尝试为汤普森争取更多空间。

“斯蒂芬理解商业的一面，”一位勇士内部人士说，“但他同样很清楚，克莱为这支球队意味着什么。”

格林则更直接，他说道：“说实话，我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。这不是篮球问题，这是关系问题。”

在格林看来，勇士的文化正是建立在对彼此的信任与忠诚之上，而汤普森的离开，让这种文化第一次出现了难以忽视的裂痕。

“你可以说这是联盟的现实，”格林说，“但别告诉我，这一切没有代价。”

但好在，尽管各奔东西，汤普森与库里、格林之间的联系并未中断。他们依旧会互发信息，依旧会在彼此的里程碑之夜送上祝福。只是，这些互动不再发生在更衣室里，而是被压缩进了手机屏幕。

“关系还在，只是形式变了。”汤普森说。“无论我穿哪件球衣，那段经历都会跟着我。”

他清楚，时间会冲淡很多情绪，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。

如今，汤普森已经在独行侠度过了自己的第二个赛季。而这支球队在上赛季交易走了卢卡·东契奇——那正是汤普森最渴望并肩作战的球员。

目前，独行侠已基本无缘西部季后赛席位；而勇士的处境也并不理想，13胜14负的战绩同样受困于伤病、年龄结构以及暗流涌动的不满情绪。

今年圣诞大战，汤普森将随独行侠重返金州。这场比赛，将再次把NBA近年来最令人唏嘘的一次分离摆在聚光灯下。

圣诞夜，当他再次踏上大通中心的地板时，欢呼与掌声或许会同时响起。

而那一刻，不只是对一位功勋射手的致敬，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告别——为一段曾经改变联盟格局的关系，画上并不完美，却真实存在的句号。